註1:醫學知識為零,但根據不專業的網絡來源,即使是昏迷的人,動手術前也要下麻醉藥。如果有誤請指正~m(_)m
註2:少數被麻醉的病人醒來後會無來由或因為一點小事而失控地哭,這個倒是在醫學網站看到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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霧島已經恢復意識了,麻醉藥的殘餘藥力也漸漸退散,但持續而定量打進體內的止痛劑仍令他昏昏欲睡。
加護病房的天花板慢慢亮起來、又慢慢暗下去,恍如隔世的日影移動。護士來來去去,添藥換紗布,測體溫量血壓。記憶在人影之間鬼魅似地漂浮,童年、天台、他母親消失的身影,以及那個明亮的下午,他自己跨出半空的那一步。
--霧島。
有人叫他,聲音很熟悉,似是在某個黑暗的時空裡聽到過的。當時,那個聲音叫他--
不要死,不要死。
他以為自己可以不理會。這個世界不需要他,他也不需要任何人,就連他愛著的人,他也不需要。
--霧島......軍司!
呼喚聲穿透意識的夢魘,把他從迷糊中召回,病房重新在眼前聚焦。他發現病床不知甚麼時候已經被搖了起來。
「該喝點水了。」
那個聲音說。一隻小紙杯貼近唇邊,傾側的角度小心翼翼的,讓他緩慢地小口啜飲。不一會杯子被拿開,一隻溫熱的手覆上他的臉頰,又慢慢移到耳背項間,彷彿在試探體溫。但霧島勉強清醒的理智頭腦知道這是不必要的,量體溫自然有體溫計可用。
「再休息下吧。」那隻手移開,他的床被搖了下來。「要快點好起來。」
身邊傳來衣襬的悉嗦之聲。那個人站起來,轉身離開。
就像他認識的所有人那樣,轉身,消失在門後、消失在路口、消失在半空,就再也不會回來。
永遠不會回來......
「別--」
他聽見自己的聲音,微弱而破碎。
「......別......」
心裡某道防堤措手不及地崩決,喉頭卻像被甚麼梗住,硬是吐不出來的話化成無聲的抽泣,眼淚不住滑落,潸潸掉進鬢邊,沾濕了髮上的繃帶。
「霧島!」
那人回來了,執起他沒有插管子的右手。
「噓,沒事,沒事的。」
另一隻手覆在他的臉上,他的淚水被輕輕拭去。
「霧島,看著我。」
那手托住他的下顎,微微將他的臉轉向一側。
「看著我。」
目光對上的一刻,他在自己幾近失控的飲泣中恍惚而模糊地,看見對方的眼睛微微發紅。
「我在。」
曾經也有人這般溫柔地跟他說話,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,他早已忘記那是怎樣的感覺。
「再也不會離開你。」
一串吻灑落在眼角、在眉間、在鼻尖唇邊。不住的抽泣拉扯得他胸口發痛,但落下的吻不止息的,一遍又一遍,召喚他深深隱藏的渴望,一直被他故意無視的封閉角落漸次敞開,像是北國綿綿無盡的黑夜終於走到盡頭,一絲晨光穿透雲靄,滑入掌心,一點點渲染開來,揮灑出一室的敞亮。
他的呼吸轉趨平伏,恢復沉穩的身體疲憊不堪,紊亂的思緒卻清明起來。
也許有個人還是會回來的,明天、後天,以後的每一天。
而霧島需要他,一如他需要為這個人傾注所有。
「朝田......」
快將矇矓睡去的時候,他呼出的氣息之間漏出這個名字,猶似一聲如釋重負的嘆息。
他睡著之後很久很久,他的手依舊被握著。